现如今，“红包”、“回扣”等已经成为医生的职业代名词，即便有一些医生肯定没有受过红包，老百姓也是不相信的。而事实上，绝大多数医生是收过红包或回扣的。这是他们真想收，还是不得不收？对于医生，他们对“红包”、“回扣”有何看法？他们的内心世界又是如何呢？

对此，一个工作了十多年的临床医生作出了如下自白：

作为一个工作了十多年的临床医生，红包、回扣始终是绕不开的问题。不仅仅是舆论、监牢的压力，更多的是道德对内心的拷问。我常常想象，某年某月，我春风得意之时，某人问我：“你做了这么多年医生，收过红包、回扣吗？你羞愧吗？”我该如何作答？我或许可以告诉他，我只是为医院打工，红包、回扣只是劳动报酬的变形体，是行业的陋规；我或许可以告诉他，我只想获得正当的劳动报酬，红包、回扣只是这个丑陋的体制压迫的结果。但我能完全的理直气壮、问心无愧吗？而旁人又能真正的信服吗？我不自信。这该是怎么一个了局？

我刚工作时是九十年代末，当时二十出头，我们医院是一个萧条的区级医院，红包只是偶然个别，回扣则已是常规。我记得有一次大年三十晚上值班，有个病人做了包皮手术来拆线，完了问起我有多少加班费，我说二十，他有点吃惊，说怎么这么少，塞给我二十块钱。还有一次，一个病人做胆囊手术，家属给我塞了五十块钱。我把伤口缝得很漂亮，可惜不幸得很伤口脂肪液化，后来换了很久的药。还有一回，有一个醉酒的病人来输液，吐得到处都是，家属也喝得两颊通红，塞给我两百，两百是最高的了。因为红包很罕见，所以我还记得一些。至于回扣，因为是常例已记不得了，一个月从一两百到两三千都有。因为医院业务很多年都不怎么好，所以大多数时候钱不多。这些钱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吗？其实不是，我生活压力很小，我消费很少，父母也完全不在乎我收入多少，其实有很多年我就是在啃老。因为收的钱少，我就可以心安吗？不能。钱少钱多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，这钱的性质决定了它并不光彩。我可以不收这些钱吗？现在回想起来，还不能不收，我一个新人能去破坏行规吗？我不是那么出位的人，只能是随大流。

对于红包、回扣的来源我思考过很多，不由得不怨恨这个体制。医生不过是一个劳动者，没有任何的国家权力，他用自己的知识和体力来换取报酬，这和生产线上的工人，和商场里的售货员并没有本质的区别，为什么同样的出卖劳动力，却要背负这样的恶名！国家故意压低医院的服务价格，鼓励医院去卖药；医院故意压低医生的劳动报酬，鼓励医生去卖药，让药商支付医生回扣来补贴。医学又是这么一个狭窄的专业，改行之难难于上青天。医生能有什么办法反抗这个体制？而且医生又是医院的第一线，直接面对病人的不满、辱骂、拳脚，乃至刀斧。一桩桩的杀医血案，医生除了痛心病人的不理智，难道不该怨恨这个体制？这该是怎么一个了局？

我决定从今天起，把收到的红包、回扣封存起来。当然，这只是我个人的决定，我并不主张每个人都这样，因为每个人的经济状况不同，有的兄弟还要靠这个养家糊口。等到合适的某一天，具体来说是等到我们的统治者稍微有点道德的那一天，请他颁发一道赦免令，赦免我们因体制所迫而犯下的罪过。或者，中国不发，我们请求海牙国际法庭发，又或者请求罗马教庭发。这样至少在我们死之前，在全世界大多数人民面前，洗去我们的污点，让我们的灵魂得以解脱，让我们在面对历史法庭的审判时，不至于无地自容。

愿上帝与我华夏先人的在天之灵怜悯我们、原谅我们！阿门。

看完这位医生的自白，我不知您此刻在想什么？

笔者想说的是，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，当一件东西不能按照市场价出售的时候，肯定会有一个机制让它用某种方式获得接近市场的价格，就像有配给券就会有黑市一样。医生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，当然需要用某种机制进行贴补。咱就别说什么白衣天使应该如何了，谁都是人、都有老婆孩子，凭啥不许人家获得正常回报？

当然，现在的状态肯定好多了，挂号诊疗的费用多少上去了一些，医疗改革也早就启动，可咱们这里还是人多，完全没有这种现象不现实。

但医患关系也没这么简单。我们知道，医生的收入待遇不高导致了红包、回扣盛行，这事儿应该怪医疗政策，与医生本身关系不大，可老百姓不知道这事儿，就像很多人都觉得开发商是混蛋，完全没明白其实是地方政府需要土地财政一样。这样一来，老百姓就把政策性失误全扔在医生头上了。

而且医学是个很专业的领域，一般人很难理解。量子物理更难理解，但那个上帝粒子是不是存在，跟我今天晚上要去医院看病完全不搭界，它跟我生活也不搭界。医学这行怕是跟我们最近、最贴近肉体的高技术含量的行业，我们只能相信医生。

不过，您要是让我相信医生的话，除了花钱之外，还要多少让我们相信医生的人品。这么多年来对医生的印象一直在走下坡路，其中固然有医疗制度的因素，也有不少是媒体曝光不对造成的错误印象，但您也不能否认，确实也有不少是医生本身的问题。医疗关乎每个患者与家属的生死大事，我们一般人又不懂，病着的时候脾气再不好一点儿，出事难免。

所以，许多问题都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，都需要长时间的观念、制度转变才行。作为患者，既然不懂就多相信专业人士，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好人、有职业道德；作为医生，您也要理解患者，您每天看一百多痔疮，肯定不会当回事儿，当事人难受则是百分百。

（环球医学编辑：常 路 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