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以否认,医患之间的相互怀疑、缺乏耐心甚至激烈对撞是整个社会暴戾气息的一部分,抑或某种转型期的阵痛。但我们也看到,没有哪一个群体像医生一样因其职业属性遭受如此繁多、频密甚至致命的伤害。许多伤医案的凶手已被执行死刑,但它遗留的伤害可能再也消失不了。回访杀医案,活着的亲人有何要说?
2012年4月28日,廖崇舟的妻子陈妤娜在医院里被自己的病人王运生刺中28刀当场倒地身亡。
三年过去,2015年8月的一个晚上,某记者在衡阳一家咖啡馆见到廖崇舟:一米七五左右、平头、黑色半框眼镜、眉头紧皱。
在妻子被杀死后,廖崇舟保持着一种极度悲观的人生观。采访即将结束,他忽然指向窗外:“你看街上这些人,好像大家都走得很平静,其实大部分是不满,心里有一股怒火随时可能爆发。”
谈话的两个多小时里,记者大概三次看到他露出笑脸,分别关于女儿的舞蹈证书、妻子生前体贴的照顾以及医院和政府的态度,最后一次是苦笑。
没有眼泪,没有歇斯底里,大多时候平静而克制。只有一次,记者问到他对于凶手的态度,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:“只要他死!”他把这种克制归因于自己性格的变化:魄力不再,害怕和人争执,“就怕别人戳这个事情,我说话的声音都不如以前大了。”甚至飞来的横祸会让他觉得“比别人低一等,那个东西永远罩在你头上,是你的命不好。”“就像蚂蚁在咬这里”。
命运在露出狰狞面孔之前没有任何征兆。
彼时,廖崇舟已结婚七年,夫妇双方都是医生,两家医院距离不远,生活忙碌紧张,但蒸蒸日上。女儿六岁,该上小学。市区的新家刚装修完,半个月后即可入住,招待亲朋的喜酒都已经定了。然而王运生出现了。2012年4月28日,王运生戴口罩,携带匕首进入衡阳市第三人民医院(南院)住院部,对正在伏案写病历的陈妤娜头部、颈部、胸腹部等处连刺二十余刀,导致陈妤娜当场倒地身亡。
妻子的惨死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难以愈合。他用手指着身体的部位对记者说,“腹部、胸部、肘部都有刀伤,肉一块块被割下来,很惨。”
廖崇舟医学科班出身,经受过专业的解剖训练,工作七年也做过不少手术,但是现在他不敢再看伤口,甚至听到电视里描述刀伤也难以忍受,“就像蚂蚁在咬这里,”他指指胸口,“你知道人听到金属摩擦的反应,我就是那个状态,全身鸡皮疙瘩。”
事发后的两年,他把自己封闭起来,避免和朋友接触,以躲避安慰和同情,“他们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一年他老婆出事死了。”
廖崇舟重新走出封闭是在王运生被判决之后。2014年4月1日,王运生被二审判处死刑,同月21日执行。
廖崇舟只在一审法庭上见过王运生一次,他当时愤怒得“想上去杀了他”。现在王运生已死,他说自己的恨也没有了意义,伤害最终留给了两个家庭。廖崇舟在报道里看到过王运生的家境,他感到同情,但同时强调那不是杀人的理由。“一旦这个人很穷,花了很多钱病没有治好,社会(舆论)就偏向他,(是)医生的责任,医院的责任。”他希望大家意识到治疗不是一个买卖行为,不是说花了钱就一定可以治好,如果没有这个意识,杀医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。
三年过去,廖崇舟已经不愿过多回忆当时的事情,甚至对整个医疗行业感到失望。“需要你的时候就是白衣天使、无私奉献,一旦出了问题就是白衣狼。”廖崇舟对于这种两极化的评价愤懑而无奈,他不断向记者强调,医生也是人,需要休息,需要糊口,一直宣扬“救死扶伤、无私奉献”反而会增加与现实的落差。
现在廖崇舟已经离开手术台,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,从事行政方面的工作,与所学专业毫不相干。他几乎把生活的全部寄托放在女儿丹丹(化名)身上,防止出现一丁点闪失。
在廖崇舟的朋友圈里,记者看到一张丹丹手捧舞蹈证书的照片。当记者提起这件事时,廖崇舟的嘴角迅速上扬,又迅速下落,短暂得像经历了一次抽搐,紧接着说,“我并不是希望她成为专业的舞蹈演员,甚至不希望(舞蹈)成为她的一个特长,我希望她成为一个平淡的人。”廖崇舟向记者解释,人越突出,经历的事情就越多,越平淡的人生风险就越低。
更加难以弥补的是母爱的缺失。廖崇舟表示,妻子出事时,女儿丹丹才六岁,上小学一年级。三年来,丹丹一直以为母亲死于传染病,时不时还会提到母亲,回忆和母亲做过的事。
一次廖崇舟带着女儿去车站接从外地回来的姐姐,丹丹忽然就冲着姑姑喊“妈妈、妈妈”。一瞬间,廖崇舟身体震颤,心酸得难受,“她觉得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我没有。”从那以后,女儿一直这么叫到现在,但是叫一次,廖崇舟心里就难受一次。
妻子死后,廖崇舟只要上班就会把妻子的QQ“挂”上,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。偶尔,他还在妻子的空间里发布一些状态,有关女儿的成长和想对妻子说的话,QQ签名一直是“活着!”。
暴力伤医凶手已被执行死刑,但伤害最终留给了两个家庭,也许永远也不会消失。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,值得每一个人思考。
纵观近年来发生的多起伤医事件,医生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成了医疗体制顽疾的替罪羊。因此,解决问题的关键,仍在于继续推进医疗卫生体制改革进程。比如,有医学界人士提出,通过分级诊疗制度,能够将患者根据病情轻重合理分流,这有助于医生能有更充分的时间和精力与患者沟通,最大限度缓和医患间的紧张关系。与此同时,提高公众对健康教育知识的知晓率,正确认识、对待疾病,让更多的人理解医学中存在的诸多未知性和风险,尊重生命、理解医生、建立互信,也能够为促进医患关系和谐发挥积极的作用。“矫正”和“医治”扭曲的医患关系已成当务之急!
(环球医学编辑:常 路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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